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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5月20日,伊朗红新月会发布的视频显示,载有伊朗总统莱希的直升机在东阿塞拜疆省坠毁。图片来源:盖蒂图片社
编者按
伊朗总统莱希和外长阿卜杜拉希扬在直升机坠毁事件中遇难。这次意外事故会对伊朗国内产生何种影响?伊朗最高领袖接班人问题是否浮出水面?伊朗的对外政策,尤其是对巴以问题的态度是否会调整?《大参考》对话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中东研究所副所长秦天,解读坠机之后伊朗的内政外交。
核心提要
1. 秦天认为,莱希的遇难对于伊朗国内政局的冲击有限,但对于最高领袖本人的权力布局肯定有影响。 目前来看,代行总统职权的穆赫贝尔有一定的概率可以成为下一任总统。
2. 至于伊朗最高领袖的继承人问题,现在来谈其实还为时尚早。 伊朗历史上只有过一次最高领袖的更迭,而且现任的哈梅内伊当时也是被临时选择的,所以目前无法就这一问题得出准确的定论。
3. 伊朗的改革派式微已久,国家总体保持了保守化趋势。反对保守派的民意也很难在莱希去世这么一个悲伤的时刻有所举动。目前来看,保守派会继续把持伊朗政局。
4. 伊朗的外交政策不会因此事有较大的转向,且伊朗对于美国和以色列的外交政策由革命卫队和国家安全委员会决策,外交部对此并不负责。坠机事故后,伊朗对外政策仍然会向“求稳”的方向倾斜,但不排除随着事故原因调查和巴以冲突等外因,出现对外“示强”的可能。
对话丨网国际主笔 屈功泽
编辑丨杨丁阁 赵筱璇
现在谈最高领袖的继承问题还为时尚早
大参考:根据媒体报道,伊朗总统莱希和外长阿卜杜拉希扬已经在直升机坠毁事件中遇难。您认为总统遇难是否导致伊朗国内的政局出现动荡?
秦天:我觉得总统遇难对于伊朗国内政治的冲击还是有限的。首先从政治体制来看,伊朗其实是由多个权力机构共同构成的,比如最高领袖、武装力量、负责立法的议会、代表行政方面的总统以及独立的司法系统。
最高领袖是大政方针的最终决定者,伊朗的军方或者说是武装力量,也是独立的一块,其他的系统也相对独立。
多个权力机构并存带来的影响就是,即使某一部分出了问题,像是这次伊朗总统不幸遇难的事件,只要其他机构正常运转,尤其是作为最终拍板者的最高领袖没有问题的话,那么伊朗的政治体制应该不会出现特别大的问题。
▎本次事故中罹难的伊朗总统赛义德·易卜拉欣·莱希(Seyed Ebrahim Raisi)。图片来源:美联社
大参考:关于总统的继任问题,现在来看第一副总统穆赫贝尔将暂代总统职务,您认为他会在过渡总统的位置上呆多久?会成为下一任总统吗?
秦天:根据伊朗既定程序而言,只要最高领袖进行确认,第一副总统会在总统身故的时候代行总统职责。那么就意味着伊朗官方的消息一旦确认,穆赫贝尔就会上任了。根据规定,伊朗将在50天内进行新的总统选举,在此期间都是由他代理。包括这次事故中其实他也在主持现在的内阁会议,所以其实他已经在承担部分职责了。
但这不意味着第一副总统一定会参与选举或担任总统。新的总统选举会有新的候选人,再从新的候选人中再决出赢家。第一副总统他能不能够获得竞选资格,包括能不能胜选,这个都是待定的。考虑到伊朗政坛肯定还会有其他的候选者,所以现在我觉得谁会是新一任的伊朗总统还是需要观察的。
当然,第一副总统由于他能够代行总统的职责且长达50天,他去参选包括竞选总统肯定有一些先天优势。除此之外,从履历来看,穆赫贝尔是最高领袖的可靠亲信,也曾经在领袖系统的一些机构长期任职,这些经历也会增加其胜选的概率。
▎伊朗第一副总统穆赫贝尔。图片来源:路透社
大参考:刚刚也提及伊朗最高领袖的重要地位。那么随着现任最高领袖哈梅内伊年事已高,外界对其接班人的人选一直充满猜测。而已故的莱希一直被舆论视为接班人。他这次突然遇难,会对最高领袖在今后的权力布局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秦天:莱希的离世对领袖的继承问题肯定是有影响的。 因为之前很长一段时期,莱希都被认为是继承人。哈梅内伊和他的关系也比较亲密,应该说对他有提携之恩,莱希在政坛上的发展离不开哈梅内伊的大力支持。所以从这个角度看,哈梅内伊不仅是在继承人选上少了一个重要选项,而且也少了一个非常支持他的政治力量,伊朗保守派也失去了一个重要的代表人物。
▎伊朗最高领袖哈梅内伊。图片来源:路透社
但是对于最高领袖的继承问题,我觉得现在来说它还为时尚早。因为目前伊朗的历史上只有两任最高领袖,换而言之,伊朗只经历过一次最高领袖的交接问题。而从那一次交接的情况来看,伊朗就有临时选择领袖接班人的情况,哈梅内伊自己接任霍梅尼就属于这种情况。
当时霍梅尼在任时有一个亲信叫蒙塔泽里,这个人曾经被内定为最高领袖的继承人,但蒙塔泽里在1980年代的中后期和霍梅尼产生了一些分歧矛盾,逐渐就被剥夺了继承领袖的资格。所以在霍梅尼死之前,实际上伊朗是没有一个公开确定的领袖继承人选。从这个角度来讲,我觉得现在关于莱希继承最高领袖的问题,实际上也只是一个猜测,并没有一个准确定论。
总而言之,莱希离世会对继承问题产生影响,但继承问题的走向还需进一步观察。
▎霍梅尼(左)和蒙塔泽里(右)。图片来源:维基百科
大参考:在哈梅内伊30多年执政过程中,也曾有过改革派的阵营当选总统的历史,比如早先的哈塔米,包括上任鲁哈尼也被一些人认为是改革派。您觉得改革派是否会利用这次事件,谋求更高的政治地位?
秦天:我觉得可能性不是特别的大。
一方面是伊朗这些年整体其实表现出政治保守化的趋势,国内政治主要的权力机构都已经被保守派控制, 无论是军队、议会、总统职位,还是负责遴选的专家委员会其实都是保守派把持。
而这就涉及到伊朗竞选环节的资格筛选环节,保守派控制了竞选候选人的资格筛查。那么改革派的候选人在资格审查这个阶段就很容易失败,所以其实他们很难挑战保守派控制的各大权力机构。
因此,尽管莱希的罹难肯定会对保守派阵营造成一定的冲击,但改革派的政治家是否能够站出来,并赢得一些权力机构的主导权是存疑的。
另外一方面,我认为伊朗改革派目前缺乏一些真正的领导者。上一届总统鲁哈尼,因为伊核协议没有谈成,政治声誉遭受了打击,现在在伊朗国内也相对边缘化了;至于哈塔米这样的前总统,实际上他已经被伊朗当局软禁多年,很难东山再起。可以明确的是,改革派现在缺乏有号召力的人物。
▎“绿色革命”是指2009年伊朗大选时发生的骚乱事件。时任总统内贾德在大选中获胜后,其主要竞争对手,改革派候选人穆萨维的支持者走上街头,认为选举中出现了舞弊行为,要求重新选举,并从和平示威演变成了骚乱。图片来源:flickr.com
大参考:您刚才提到了保守派在候选人筛选阶段就限制改革派的可能。但回顾伊朗历史我们会发现,伊朗在此前也出现过“绿色革命”等民众骚乱的情况。这种类似情况是否会在下一任总统选举的过程中发生?伊朗民间此前也有过类似于“头巾运动”这样反保守派的运动出现,这种情绪会不会是伊朗接下来两派斗争中会出现的变数?
秦天: 从技术上来分析,我觉得根据这两届总统选举来看,上述情况不太可能发生。可能在总统的资格审查阶段保守派就会做出一些更审慎的决策,比如不让改革派领导人去参选。
从社会上来分析说,我觉得伊朗在经历了头巾抗议之后,目前国内是处于一个相我对平静的时期。伊朗当局用尽千方百计稳住了局面。同时,莱希之死对于伊朗人来说是一个悲伤的事件,总体上的氛围不太可能激发民众大规模的抗议。
▎头巾事件,又称“阿米尼示威”。2022年9月14日,22岁的库尔德族女子玛莎·阿米尼因“违反着装规范”被捕,并在两天后在医院死亡。9月16日,玛莎·阿米尼去世后,伊朗首都德黑兰爆发示威运动,并已至少蔓延至伊朗的30个省份。包括学童在内的女性是本次示威的重要参与者。示威者除了要求扩大女性权利,亦有要求废除伊斯兰共和国政府。图中示威者手举“女性、生命、自由”标语和玛莎·阿米尼的照片。图片来源:盖蒂图片社
坠机事件后,伊朗外交政策仍会向“求稳”倾斜
大参考:这次事故中遇难的还有伊朗外长阿卜杜拉希扬,实际上伊朗目前面临的外交形势也是非常微妙,伊朗同以色列,以及伊朗扶植的胡塞、真主党包括伊拉克民兵等,也和美国这些域外势力存在很大的冲突,您觉得这一次总统遇难会对伊朗的对外政策产生一个什么样的影响?
秦天:我觉得这次事故对伊朗的外交政策可能没有特别强烈的冲击和改变。
回顾莱希政府上的一些主要外交政策,大概可以概括为这几个特征。
第一个是向东看,在国际格局剧烈变动的时代,伊朗倾向去发展与大国的合作关系,比如伊朗加入加入上合组织、金砖组织这类中俄发挥重要作用的平台。尤其是俄乌冲突之后,伊朗加强了与俄罗斯的合作,同时也和中国保持联系。 这个趋势是基于国家利益考量,显然不会因为这次意外改变。
▎俄罗斯总统普京(左)与伊朗总统莱希(右)。图片来源:路透社
第二个是伊朗希望改善与邻国的关系,尤其是与阿拉伯海湾国家的关系,伊朗和沙特复交就是一个标志。 这一点最多出现一些技术上的影响,但不会有根本的改变。而所谓技术上的影响是指,阿卜杜拉希扬之前担任过伊朗的副外长,他是主管阿拉伯国家事务的,所以他能说一口流利的阿拉伯语,这在伊朗的外交界应该是一个非常难得的外交人才。在这个意义上说,我觉得要找到一个替代的人选可能不容易。
但是总的来说,伊朗的睦邻外交、伊朗与中东除以色列以外的国家奉行和平缓和的政策不会变。
第三个,在巴以冲突中我们看到伊朗还是希望协调它的一些地区伙伴、盟友以及非国家行为体去和美以进行较量,我觉得这一点也不会出现根本变化,因为这一决策实际上是由伊朗的革命卫队来决定的。
严格来说,伊朗对于美国以色列相关的问题不是由外交部来决定的,更多的是由革命卫队,甚至更高层级的伊朗最高国家安全委员会来决策。所以在这个意义上,我觉得外长包括总统的罹难不太会对这个政策产生明显的影响。
▎2024年4月,以色列空袭之后的伊朗驻叙利亚大使馆。图片来源:美联社
大参考:那么这一次两大政治人物的离世,虽然他们都不是能够从根本上改变伊朗格局的人物,但也会有一些冲击力。在这种变局之下,伊朗接下来的外交姿态,会向一个求稳的方向转变,还是向一个可能更强硬更保守的方向转变?
秦天:理论上来说两种方向都有可能,在领导人更替的关键节点,有可能对外示强来确立自己的这种权威,也有可能采取求稳的策略以保证国内的稳定优先。
根据我看到伊朗的整体表现,我自己倾向于伊朗会采取求稳的姿态。
在今年1至4月份之间,应该说包括伊朗阵营和美以之间的较量是比较激烈的,尤其是在4月份达到一个高峰。那么4月之后实际上就处于一个技术性的缓和的阶段。一个是伊朗以色列的互袭有了暂时的停止,另外一个美伊之间现在也有沟通的渠道。
包括原子国际原子能机构的总干事格罗西最近也访问了伊朗,目的主要是就伊核问题进行进一步磋商,看看有没有恢复伊朗与国际原子能合作的机会,同时也降低国际社会对伊朗在核问题上的担忧。
▎当地时间5月6日,国际原子能机构总干事格罗西访问伊朗。
还有一个迹象就是在伊拉克,2月份之后其实伊拉克的民兵对美军的直接袭击大幅减少,整体上是一个降级的态势,所以我觉得在这种态势之中伊朗可能还会选择相对偏保守的或者求稳的做法。
但也存在一些变数,一个是巴以冲突会不会有特别激烈的事件爆发,比如说以色列对拉法的大规模进攻;一个是这次空难的事故调查的最终结果,是天灾还是说有其他的地缘政治因素,或者甚至是有人为的因素在里面。且调查有可能持续比较长的时间。尤其是这种争议性比较大的调查取证也比较困难的,都不好说。 所以在总体求稳的基础上,可能也会受到一些其他 因素的影响。